网红书店

昔日中国最火的网红书店,这次真的撑不下去了。

今年2月,言几又关闭了上海虹桥天地店,黯然谢幕。这家店是言几又在上海地区仅剩的一家,这表示着品牌已全面退出上海市场。

事实上,颓势从三年前就开始了。2020年,言几又陆续关闭了成都凯德天府店、宁波印象城店等;2021年,言几又位于广州的两家门店关闭、上海虹口瑞虹店也宣布打烊;2022年,正式撤离北京、杭州等区域。

曾经一座座点亮的城市,如今一座座熄了灯,且走的相当狼狈:拖欠租金和物业费遭起诉、会员储值卡退费需要等180天、上海言几又品牌管理有限公司被列入失信名单,就在本月,该公司又新增3则被执行人信息,执行标的6400万余元。

不但如此,言几又还被央视财经报道,存在大量欠薪,拖欠供应商货款等问题。天眼查显示,仅2022年,涉及言几又的案件纠纷高达15件,面子里子都荡然无存。

但被闭店潮席卷的,又何止言几又一家。2020年,开业五年的重庆方所书店终止营业,退出重庆市场;2021年,运营了1800多天的钟书阁上海静安寺店闭门谢客;而山东省最大的民营独立书店品牌“如是书店”,其首店也在同年11月宣布闭店;上海汉源汇书店、北京佳作书局798店等知名书店也相继关门。

曾经一度,在资本和消费者的力挺下,理念新颖、精致光鲜的“网红书店”迅速出圈,成为各个城市的打卡圣地与时尚中心。

然而,“以色侍人”终不能长久。网红标签救不了品牌书店,当滤镜褪去,那些空有皮囊没有灵魂,又未能跑通商业模式的书店,最终只能在虚火中悄然死去。

01 网红书店卷土重来,靠高颜值走上神坛

网红书店从诞生到坠落,自繁华初始就埋下伏笔。

往前推溯,中国实体书店的寒潮出现在2007年。彼时,图书电商当当网在三年间就实现了营业额510%的强劲增长,京东试图与其“争锋”,双方打响价格战,对于实体书店的冲击极为剧烈,业内哀鸿遍野。

之后,在媒介日新月异的当下,纸质阅读的吸引力不断下降,实体书店乏人问津,渐渐沦为中国互联网快速发展的注脚。

多方重压下,实体书店不得不寻求新出路,翻盘的答案落在了“最美”二字上。2015年前后,在诚品书店的“启发”下,言几又、方所、西西弗、钟书阁等一批网红书店相继涌现,迅速俘获了年轻人及城市中产的心。

网红书店令人惊艳的“高颜值”,是首当其冲的杀手锏。拥有“中国最美书店”之称的钟书阁,将城市特色别出心裁地融入到了书店布局之中,比如重庆的钟书阁就包含了山城的创意想法,设计了很多陀螺形状的书架,从远处看像一个个摆放书籍的小山峰,十分壮观。

言几又同样不甘示弱,无论是把流线镜面设计美学玩到极致的厦门万象城店,还是拿下2020年Architizer A+ Awards三项最终大奖的浙江桐庐店,言几又在每个城市的门店都格调十足。

就连靠着红色招牌在全国遍地开花的新华书店,也邀请日本建筑大师安藤忠雄对一些店面进行了新的设计,求生欲满满。

等口碑效应起来后,自然会不停有人赶来打卡、拍照、发朋友圈,循环往复,形成病毒式传播。在小红书上,关于“最美书店”的笔记多达4万篇,各种各样的打卡心得比比皆是。

图/小红书

当然,网红书店的内核也发生了变化。如果说传统书店强调的是书籍的贩售,那么以言几又为代表的新兴网红书店,则追求以书作为核心,发展个性化的生活风格。

到后来,“书店+咖啡+文化创意产品+特色空间”的业态,基本成了网红书店的商业共性,书店面对的不再是读者,而是消费者。

网红书店起势后,资本加入了近来。许多书店品牌接连抢开分店,没有硝烟的市场“争夺战”,打得如火如荼。

在一众网红书店中,又属言几又风头最劲。天眼查显示,从2014年到2018年,仅仅4年时间,言几又的融资金额高达两亿多元,拿到钱的言几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大规模扩张,在成都、重庆、昆明、天津、上海等14座城市开设实体店近60家,全国营业面积达70000余平方米。鼎盛时期,言几又的一年进店客流量接近3000万人次。

在网红书店各显神通的“你追我赶”下,书店转型的道路似乎已然探明。然而,转型的正确与否需要时间检验,过早的繁荣,可能只是泡沫。

02 复合型业态埋祸根,问题爆发导致崩盘

跑马圈地的狂奔背后,危机悄然而至。

市场规模的有限性,决定了网红书店的发展空间天然不足。中国民营图书市场并不是巨型市场,2020年营业总额也不过980亿,这对于十四亿人口来说,实在不值一提,要知道,中国白酒同期的营收高达5000亿。

在蛋糕很小的情况下,国营巨头新华书店又占据了半壁江山,再加上图书电商平台的强势夹击,生存尚属不易,盈利只会更难。

正因为卖书的操作空间不大,所以需要将书店功能多元化、丰富化。为此,网红书店通常采用的是“二房东”模式,即从商场手上租下场地,一部分空间用来卖书、卖咖啡饮料,剩下的则转租给其他品牌,用以在书店内售卖文创、潮玩及举办各种展览活动,来给顾客们创造更多消费选择。

但书店的复合业态并不是简单的做加法,书店既不是咖啡、文创的生产者,也不是品牌方,洞察和探索远远不够。

术业有专攻。真要深究起来,网红书店卖咖啡比不过咖啡店,卖文创卖不过精品店,聪明的消费者不会愿意在书店里充“冤大头”,看起来多管齐下的触手,实则可能什么也没得到。

并且,更多的业态,就需要更多的人力和运营成本,再加上高昂的租金和空间设计装潢成本,以及越来越短的出版社账期,“最美书店”变成了相当重资本投入的模式,对资金链的要求很高,一旦出现问题,崩盘是必然结局。

言几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,拿到融资的言几又一路高举高打,几乎是无缝衔接状态。2017年时,言几又已经在全国开出了近40家门店,包括面积3000-5000平方米的大型店和500-1000平方米的小型店;2018年,言几又西安迈科中心动工,一个书店就投入了1.4亿元,而言几又的B轮融资才不过1.2亿元。

体量越大,窟窿越大,跨区域跳跃式布局单店,也增加了管理难度。2018年12月最后一次融资过后,对资本高度依赖的的言几又直线陨落。

突如其来的疫情,又成了为压倒言几又的最后一根稻草。言几又客流同比下降80%,营业额损失95%,欠薪欠租欠款事件全面爆发,积重难返。

仿佛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,大批像言几又这样从“黑马”沦为“资金黑洞”的网红书店纷纷倒闭。

据《2020-2021中国实体书店产业报告》显示,2020年全国共有1573家书店关门,是2019年闭店数量的三倍多。

实体书店生存情况

说到底,网红书店们高估了自身的造血和引流能力。噱头十足的高颜值,确实能带来热度,但这种方式能勾起人的好奇心,却很难培养出消费习惯,打卡讲究新鲜度,却不讲忠诚度,言几又排队时间太久,那就去西西弗好了,在消费者这边,从不缺选择。

新鲜和刺激感总会过去,同质化的美看多了就会产生审美疲劳,最终还是要回到“书籍”的本质上来。

03 转型升级流于形式,网红书店错在哪了?

当网红书店已司空见惯时,原本附着在它身上的神秘光环也会随之消失。

无论是拍照还是打卡,卖咖啡亦或做文创,其实都无可厚非,但前提是,它至少得满足书店的要求。网红书店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人力在装修和营销上,唯独没有认真选书,相当于只考虑如何把人吸引进来,却没有想过如何把人留下来。

拿标配背景墙来说,书摆得很满,但很多都在高处,根本拿不下来,甚至用假书凑数,纯粹是为了拍照打卡,书籍沦为引流工具。而书籍选品、导引方式、品类分区、陈列推荐……本是体现一家书店差异化特色最直接的方式。

以言几又为例,2017年时,言几又的图书销售比例还维持在40%,2019年则降到了30%,有不少消费者吐槽,言几又的排书布局随意且混乱,华而不实,仿佛文艺的堆砌,甚至比不上传统书店。

如果“多元化”是为了“去图书化”,那么抹掉“书店”功能的网红书店,也就失去了可持续发展的根基。在言几又式的失败探索中,已传递出一个信号,网红书店的转型若只流于表面,带来的所谓“流量”也只会稍纵即逝。

再进一步说,网红和书店,两者在属性和气质上本身就是矛盾体。网红热闹高调,书店则静谧低调,餐饮、美甲等服务业的加入,无疑加剧了书店内的喧嚣指数,降低了体验感。

网红书店激进的扩张策略,再加上资本力量的助推裹挟,“急功近利”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,根本没有时间认真沉淀下来。

但书店由亏转盈,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。就说网红书店们效仿借鉴的“诚品书店”,诚品书店虽然在1989年成立之初,就为首店配备了画廊、酒窖和咖啡等消费区域,但真正做到与书店结合,却花费甚久,在最初的十几年里,诚品一直呈亏损状态,直至2004年才实现整体盈利。

这种亏损虽然超出了创始人吴清友的预料,但吴清友在创办诚品前已是商界名人,坐拥台湾餐具设备龙头企业,还涉足了房地产与证券产业,资金的自足给了诚品步入正轨的底气。

同时,岁月的积累又为诚品书店注入了真正的人文气息。作为已经高度成熟的IP,诚品书店的市场认可度很强,这种竞争壁垒,根本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。

再看践行文化空间模式较为成功的日本茑屋书店,拥有会员六千万左右,几乎一半日本人都是茑屋书屋的会员。但值得注意的是,其母公司CCC集团并非一家重资产公司,而是以大数据为主业的轻资产公司,通过创意运营和大数据为门店提供精细的个性化运营。

反观昙花一现的网红书店们,只学会了外形,并没有领悟到精髓,便匆匆上马,所以才会“画虎不成反类犬”。可能直到集体溃败之时,这些网红书店也没想明白,究竟什么样的书店才是读者真正需要的。

始于“颜值”,忠于“阅读”,书店的意义向来都在内容本身。提供什么样的书和文化服务,走什么定位思路,怎样建立起书店与消费者之间的深度联结,都是需要考量的点,而不是单纯的赚赔逻辑。

如果让书沦为书店的陪衬,那本身就是场灾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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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日,网红书店言几又因深陷关店风波再次受到关注。在关停北京、成都、西安的部分门店后,言几又又相继关闭了深圳、广州的多家门店。战略调整中的言几又或许已认识到:光靠“颜值”救不了实体书店,网红书店不能仅仅停留在吸引消费者前来拍照“打卡”的阶段,还得真正找到可持续的盈利模式。

实体书店持续盈利,需要政府鼓励扶持实体书店发展,也需要社会各界鼎力支持,更需要实体书店自身自强自立,大胆创新经营模式,寻找新的发展路径。


实体书店纷纷打破传统的卖书方式,变身为兼具教育、展览、休闲等功能的复合空间,由此吸引更多人光顾书店、购买书籍。


书店大规模关店是一节生动的“市场课”。关店是市场行为,也再次证明把实体书店这个“文化地标”打造好,需要全社会的大力支持,更需要书店在经营模式、服务方式、阅读体验等全方位无止境的创新,让实体书店融入更丰富多元的文化元素,探索可持续的盈利模式,才能让实体书店走出困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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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门店最后离职的员工。”北京一家言几又门店的前店长舒颜说,以前她的门店能有三四十名员工,现在已经没人了,门店暂由其他店长代管。

11月1日,多位员工发文控诉网红书店言几又拖欠数月工资,社保也没有正常缴纳。如今,言几又已成失信公司,还被法院列为限制高消费企业。11月12日,言几又文化在官微发布声明,表示确实有现金流吃紧的情况,所以才关闭一些门店以及缓发工资。

“从2020年1月开始,工资就没有按时发过。最开始拖工资的时间还比较短,大概十天半个月,这我们都还能接受。等到今年3月份,拖工资的时间明显变长,一个月两个月都是常有的事,要不就是好不容易等到发工资,结果只发了一半。”舒颜说,她9月份的工资到现在都没开出来。

晚景悲凉的不只有言几又,这几年崩塌的网红书店不在少数。2015年进入大陆的台湾诚品书店,也在2020年12月31日关闭了位于深圳的门店。钟书阁上海静安店今年关张,许知远的单向街书店也曾在去年向外界发起求助。

这背后是整个实体书店的颓势。有数据显示,仅仅是2020年,就有1573家书店关门。一位行业人士告诉深燃,北京师范大学附近的盛世情书店关张时,业内一片哗然,惋惜的同时,大家心里也清楚,现在早就不是书店最好的时代了。

欠薪、关店,盛极一时的网红书店,为何走到了这步田地?

01 书、文创、吃喝全都卖,网红书店也撑不下去了

回忆起言几又的风光时期,舒颜用“唏嘘”来形容自己的心情。“以前无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,客流都很大,中午12点之前一楼的吧台就坐满了,下午3点之前二楼的吧台也坐满了。”

2014年,言几又完成了一系列的更新迭代,正式以类似于台湾诚品书店的模式杀进网红书店市场,在全国拥有近60家门店。言几又也很被资本世界看好,2014年至2018年获得了4轮融资,总金额数亿元。

“最好的时候,货架上的书满满当当,后来书越来越少,架子能空两三排。店员被拖欠工资,精气神也不好。”舒颜说,这一年来,言几又就在她眼皮底下缓慢地崩塌。

2017年,言几又CEO但捷曾喊出豪言:要“连锁不复制”地到2019年底在全国开到100家店。如今再回看这句话,言几又的急剧扩张似乎早就为今天的结局埋下了伏笔。

连锁不复制,也就是言几又的每一家门店都不一样,而不是像西西弗书店把红绿配色、门口一个铁皮箱的模型应用到底。所以,设计成本是言几又的一大支出。

据舒颜了解,“每一家门店的具体风格会取决于地段和周边的客群特点,可能会请一些著名的设计师来设计。”有报道称,2018年,言几又西安迈科中心建设投入了1.4亿元,由日本著名设计师池贝知子操刀。要知道,言几又B轮融资才融到1.2亿元。

不及时止损,是第二个问题。“扩张成本很高,但是言几又没有关闭一些经营不善的门店。”舒颜说,直到实在付不起房租,商场要和门店解约,这才开始关店。

舒颜称,不仅是欠员工的钱,供应商也早就被拖欠货款了,出版社供货之前会对企业做背景调查,越是这样越进不来货,以至于言几又的书架越来越空。没钱上货,没货可卖,更没钱可赚,这是一个死循环。

有办了储值卡的会员到店逛了好几圈,依旧两手空空,甚至有会员问舒颜:“什么都没有,我卡里的钱怎么花?”

更可况,即使有书可卖,网红书店靠卖书也很难赚到钱。

丹丹在出版公司工作,同时也运营一个连锁网红书店项目,她斩钉截铁地告诉深燃:“开书店能做到旱涝保收,但肯定不会盆满钵满。”要开一家书店,房租、人力、装修等前期成本之外,最耗费资金的是买书。

丹丹解释,开书店首先要进一批书,这是无法节省和腾挪的固定成本。“快消品也可能会进很多货,但可以等接近卖完时再补货,书就不一样,书架必须一直是满的,要给顾客一个选择的大池子。”无论是拿书当背景墙的网红书店,还是主营图书的独立书店,都要保证一定的书籍存有量,卖一本添一本。等到关店的时候,这些书的命运大多是论斤卖了。

再说利润。出版社和书店之间还有一个中盘商(负责将出版社的书发给书店),除非有一定的影响力可以直接在出版社拿书,一般书店进价还要被中盘商抬高。“按书后的定价卖,毛利最多有60%,低的只有20%。”丹丹说,算上各项成本,仅靠卖书好一点是薄利,一不留神就得赔钱。

单靠卖书赚不了钱,书店开始自谋出路,通过开辟文创和餐点来养家糊口,逐渐形成了大众熟知的“网红”生态,但书店不像书店,咖啡店不像咖啡店。

丹丹解释道,文创和餐点的利润空间相对更大。言几又前几年披露的数据中也显示,卖书的营收占比只有40%。不过,丹丹也说,文创开发设计成本也不低,不能保证推新品的频率,也还是挣不到钱,有个很受外界认可的网红书店,一年净利润也只有四五万。

像言几又一样的网红书店们,在前期设计成本上耗资巨大,后期再不断营销传播、举办活动,让自己变成网红,一边不赚钱,一边滚雪球似的花钱,直至拖垮自己。

就在11月12日,网红书店青岛如是书店发布通知称,其国信店即将于2021年11月21日闭店,令众多读者感到意外和不舍。这是如是书店最早的一家店,也最早倒下。在闭店通知中,书店简单地解释“是由于疫情原因”。

舒颜曾梦想开一家自己的书店,所以才进入图书行业积累经验。她2017年进入言几又,见证了最辉煌的那几年,见证了但捷的壮志豪言。2021年11月,她申请了劳动仲裁,选择离职。

“离职之后家人还问我,现在要不要自己开一家?我说还是算了吧。”回到4年前,她可能也无法预料,这个故事的结局居然是发不出的薪水和缴不上的社保。

02 年轻人为什么不去网红书店了?

网红书店曾是行业里的一股清流,它们打破卖书的边界,在一个空间内加入了文创产品、饮品餐点乃至更多消费形式。言几又、钟书阁、诚品、方所、先锋,还有很多分布在大街小巷的单体网红书店,都是通过漂亮的装潢设计,新鲜多元的产品,摇身一变成为了“网红”,吸引着年轻人群体。

丹丹在她操盘的网红书店项目中,经常会用一些营销手段。“有一家分店做的是全黑工业风,我们就主动地做了一些营销,比如做漫展、开音乐会、和抖音合作、邀请人过去求婚等等。”丹丹表示,网红营销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赚钱,让书店活下去。

书店本身的客群很丰富,上至老翁,下至幼童,但华丽活泼的网红书店们,主要做的是年轻人的生意,也只有热衷于打卡、拍照的年轻人才能跟上它们的网红路子。如今撑不下去,原因也在于一些年轻人不买单了。

2012年,还在读高中的钟晓第一次接触到了网红书店。“书店叫猫的天空之城,位于大连渔人码头,门口有一把蓝色的网红长椅,文艺得很。”空闲时间,她和朋友经常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店,遇上顾客爆满,只好等着有空位再点饮品。

钟晓第一次知道书店原来也可以明亮开阔,还可以卖各种和书无关的东西,拍照也好看,带着单反相机在店门口摆拍的大有人在。渐渐地,她发现,这种形式的书店越来越多,书和咖啡的结合似乎成了一种行业新规,不大的门店或坐落在文艺的街道上,或建在高档商场里。

2015年到2019年,钟晓每到一个城市都要探探当地的书店。去的多了,钟晓也逐渐意识到问题。“这种书店的书都是作为背景墙存在,书摆得很满,但很多都在高处,根本拿不下来,更多的空间是付费区、环绕式楼梯。”

她感觉这些书店根本没想好好卖书,书的分区不够明晰,摆放乱七八糟,好像书没有灵魂,只是为了书店的网红氛围服务。

和钟晓一样,很多年轻人也抱怨过网红书店的华而不实。一位网友说,自己打卡了当地的一家网红玻璃书店,外观看起来简约现代,但进去之后,书架只有几排,大部分是空地,确实够“简约”。全透明的玻璃建筑也只是看着美,她开玩笑说:“夏天来这看书能把人晒到自燃。”

25岁的吉玲也不再去网红书店了,她觉得“这种地方就是拿来社交的”。她解释,一开始是为了凑热闹,和朋友大老远跑过去,也真的会消费,但是久而久之她发现,这种网红书店在没有社交需求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。

“里面的书都很少很基础,如果只想买书谁会去那里?喝咖啡也有专门的咖啡店。”吉玲觉得,网红书店是什么都做了,但又什么都没做好,只剩下“最美书店”的名号。

同质化危机也是网红书店们面临的共同问题。舒颜就提到:“其实很多文创产品在外面也能买到,我逛商场就经常遇见和我们店一模一样的周边。”不仅是文创,吉玲说,就连建筑风格都差不多,“空间主要是白色或原木色,门口挂一个小小的名牌,螺旋楼梯,书架通天高,再养几只猫。同一天多进几家,回头想想都对不上谁是谁。”

另外,成也商场,败也商场,网红书店的命运线紧紧抓在商场的手里。建在商场里的网红书店,本意是希望和热爱逛街、吃饭、看电影的年轻人更近,享受到客流红利,但在商场门可罗雀的时候,里面的书店也只好认栽。

舒颜工作的门店就在商场里,疫情严重的时候直接关门,疫情缓和,商场入口处也要扫健康宝,有时候书店入口还要再扫一次健康宝,有的人索性就不进来了。

更重要的是,“言几又没什么可让人逛的了,顾客在门口一望,里面空空荡荡,肯定不会进来。”舒颜说。

当网红书店变成千篇一律的“网红脸”,没有营养内涵,又没有了新鲜刺激,最终把年轻人越推越远。

03 网红书店的出路在哪里?

最近几年确实很少见到纯卖书的书店了,即便有,也基本都是卖教辅书和童书的。“这也是一个行业趋势,因为这两种书的利润空间相对高,小孩家长消费能力中上,举办儿童活动家长也愿意买单。教辅书则是刚需,不愁卖的。”丹丹解释。

专做人文社科的网红书店们,卡在了一个既没有高利润又不是强刚需的尴尬位置。

言几又和单向街书店也曾试过鼓励大家购买会员卡,在疫情最严重的时期,通过一笔储存的会员费,为即将停转的书店加把力。但从今天言几又的境况来看,求助办卡并没能让它摆脱困境。

或求救,或自救,业内人士还在坚持找出路,他们发现,互联网这扇最有效的门被打开了。

2017年,高明和爱人孙晓迪在沈阳开了一家“离河书店”,高明曾是报社记者,孙晓迪是出版社编辑,“开书店挣的钱,都没法跟我们上班的工资持平。”再加上2020年疫情爆发,高明夫妇意识到,必须要接触互联网,跟上时代了。

高明告诉深燃,一开始他们学着卖水果的小贩做微商,建微信群、在朋友圈卖书,但效果并不理想。于是他们就转向公域流量,在豆瓣、知乎、抖音、B站、小红书都开了账号做了新尝试,其中,在小红书上的反响较好。

一个多月的时间,高明夫妇的小红书账号积累了1万粉丝,今年1月开始直播卖书,11月开了直播课。“我们曾经一个晚上卖过4500本书。”

目前,高明夫妇的小红书账号积累了10万多粉丝,和磨铁、后浪、读库等多个读书品牌合作过直播带货,离河书店也因为线上的红利喘过来一口气。

但最后,二人还是关掉了实体书店,选择专攻线上。孙晓迪对深燃说,他们自己做了网红,也让书店有了另一种存在模式。

“不过,不管是做短视频内容还是直播带货,其实都是回归了我们的老本行做内容。”高明发现,疫情期间网友表现出对人文社科深度内容强烈的渴望,正好他们擅长,就把握住了这个机会。

丹丹认为离河书店的转型是个典型,现在大部分的书店都是转线上来自救,然后跳过中盘商直接联系到出版社。“但这个过程也很难,必须在线上积累了一定的IP价值,才能获得和出版社直接对话的权利,到时候出版社不仅可以给出低价,还能合作出联名定制。”

不过,转型线上考验经营者的商业头脑,也考验内容生产能力,互联网让思路变得开阔,也让成功来得更难。“盛世情书店就是一个例子,店主是个花甲老人,他没办法借助互联网转型,只好黯然离场了。”丹丹叹了口气。

“不要唱衰实体书店。”钟晓即使不怎么去网红书店,也依然保持着去传统书城的习惯,“网红可能是书店摸索的一条路,现在只不过试验失败了,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路呢?”

电商卖书便宜、电子书方便碎片化阅读,但总有一些在纸质书的浇灌下长大的人,还是想在书店闻一闻墨香,听一听书页翻动的声音。

高明的个性签名是:“2021年8月21日,离河书店毕业了,但离河书店的故事还在继续。”谈及以后的打算,高明说,他们要做回出版,“从下游回到上游。”舒颜也重整心情,入职了一家出版社,“不知道回到上游是不是最好的答案,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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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一家言几又书店闭店了。


11月10日,位于北京王府中环的言几又灯火通明,但大门紧闭。不少顾客走到门口才看到“内部调整”的指示牌,旁边还放着“如有任何疑问请联系客服”“会员卡可以公众号在线下单购买商品”等补充说明。


联系门店,店长助理张永回复:该店内部调整,公司目前没有任何要撤店的消息,待使用的会员卡建议去北京其他门店或线上进行消费。


同时,商场方告诉经济观察报,该店今天正式解约,且为租期内提前解约。


至此,言几又在北京营业门店仅剩3家,分别位于金融街、朝阳官舍和五棵松,相比其官网显示的北京8家门店,已经关闭过半,其中位于中关村创业大街的首家“言几又·今日阅读”复合业态门店,已于今年早几个月关闭。


除北京外,言几又在成都、广州、西安等城市的部分门店也陆续闭店或曾暂停营业,包括位于成都IFS、广州K11和西安迈科中心的,占地面积过千平方米的三家旗舰店。对比言几又官网显示的全国58家门店,一位在职员工表示,目前关闭的门店超过20家。


闭店,只是言几又面临的困境之一。


11月起,多名言几又的离职或在职员工在社交平台曝光被拖欠薪资和社保,涉及门店位于多个城市,拖欠时长不等。同时,被言几又拖欠货款的供应商,和存在退租纠纷的店中店经营者的不满也越来越多。


经济观察报联系言几又,及其董事长兼CEO但捷,截至发稿,未获回复。


11日早上8点,言几又的微信公众号发布两条消息,分别为“言几又11.11好物狂欢节来袭”,和位于成都IFS旗舰店内的一周活动消息。成都IFS表示,位于地下2层的言几又书店于1个月前恢复营业,缩减部分营业面积,改为Ole'超市。


曾经的“最美书店”言几又,陷入今天的困境,是企业个例,还是行业通病?


一、没有好消息


作为前员工,徐果(化名)对言几又的态度,从“共度难关”,到“还能理解”,最终变成“完全不满”。


徐果从2019年加入言几又成都总部,年底的新冠疫情让她担心过公司的经营情况,“春节以后店都开不到,但是我领导听说有笔融资,大家也不是特别担心。”


2020年开始,徐果发现,入职前说好每个月15日到账的工资,开始不定期到账了,“那时候其实还挺感谢公司的,因为知道实体行业都很难嘛,我们同事的心态也是共度难关。”


2020年2月,言几又在微信公众号发布《特殊时期言几又致顾客的一封家书》,号召消费者优惠储值以帮助公司。言几又表示,从春节前开始的这场疫情让所有实体经济遭受重大打击,还援引数据,自2013年以来的实体书店回暖期将宣告结束并持续暂停营业,将有43.06%的实体书店撑不下去,“而我们,你所熟悉的言几又,也无法幸免。由于受疫情影响,我们的收入锐减面临极大的运营挑战。”


徐果在朋友圈转发了这条消息,她觉得,虽然行业很艰难,但至少公司还在努力,晚一点发工资“也是没办法,可以理解”。


随着工资到账的日期越来越不固定,徐果发现,从2021年开始,工资不仅迟到,甚至有几个月直接消失了。只有不断地追问领导和人力,才有可能发放部分被拖欠的薪资,“不是每个人都发,闹得凶的可能多点,也不是一次补发一个月,还收到过800块钱。”


2021年10月,被拖欠了5个月工资的徐果离职,准备入职新公司的时候她发现,自己的社保已经被拖欠了7个月,这意味着,在补齐或断缴社保前,她在新公司无法正常缴纳社保。


那一刻,她对言几又“非常不满”,她告诉经济观察报,如果发不出工资还能被理解,但自己此前2个月被公司每月代扣的几百元社保和公积金,并没有被缴纳,“就说不过去了吧?”


为此,徐果联系公司的人力同事,没有得到回复。她后来才得知,这位人力和自己的领导都已离职,“听说我领导走的时候也被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。”


一位从北京中关村言几又离职的店员表示,和徐果所在的成都总部支持部门相比,门店的情况要看实际营业,他在被拖欠两个月工资时已经离开,“万幸的是,没有漏我的社保。”


“言几又欠薪”话题被曝光后,多名在职员工均表示,11月5日下午,公司召开内部会议,但捷在会上称,将优先解决员工薪资问题。


11月6日,广州的一位言几又员工提供的“薪资结算说明“显示,广州K11店全体员工8至10月的未结清工资,将于11月5日和15日前发放8、9月薪资,11月30日前完成发放10月工资。不过,这位员工在5日21:40,仅收到1千多元,被告知“不足部分于下周一发放”。他表示,自己2021年入职广州言几又,“从进来就没听过公司的好消息了。”


想要通过法律维权的员工们发现,对言几又的劳动仲裁开庭,已经排到了2022年之后。


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显示,2021年5月至10月,因为四川言几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、北京言几又文化服务有限公司、上海言几又品牌管理有限公司与多家地产、装修、设备方的供应商存在合同纠纷,因“未按执行通知书指定的期间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给付义务”,均被列为失信企业。但捷作为上述企业法人被限制高消费。


除了被员工曝光欠薪、被供应商催收诉讼,言几又面临的困境,还有和店中店经营者的纠纷,和失去信任的图书渠道。


一位曾和言几又合作的店中店文具供应商表示,自己至今还有约30万的货款没有收回。这位供应商解释,线下门店给供应商结算有账期,是业内通用做法,但言几又从2020年后拖欠的程度,让他无法继续合作,“又需要我们的货进场,又不及时付账,上一批卖完了进下一批,可能钱都还在拖。”


另外,言几又的图书渠道也出现问题。广州和成都的言几又员工均表示,由于欠款未结,从2020年开始,中信、湛庐、上海译文和理想国等多家知名出版社已停止向言几又直接供书。这些出版社的书,言几又只能通过图书经销商进货,导致更高的经营成本。


二、书店们的模式


除了疫情冲击,言几又选择的快速进商场开大店模式,本来就为经营带来压力。


官网显示,言几又是以实体文化空间运营为载体,集实体书店、咖啡文化、文创产品、文艺沙龙、特色体验空间为一体的文化生活体验空间,旗下包括今日阅读、言宝乐园和言社等书店、儿童空间和创客空间。


但捷曾表示,自己从2002年开始做书店。2006年,言几又的前身今日阅读在成都发展社区书店。2008年,扩大经营面积,融合多种业态的今日阅读走进商场,并拓展至北京、上海、昆明等城市。2014年,第一家言几又营业,“将书店升级为文化生活体验空间”。官网显示的58家门店位于成都、重庆、昆明、北京、天津、西安等10多座城市,因为便于拍照打卡,言几又一度被称为“最美书店”。


言几又选择的店中店模式,是但捷考察台湾诚品书店和日本茑屋书店后的选择,即言几又向商场租赁大面积门店后,除了自营图书,还内设铺位引进文具、家居等零售品牌。为此,2016年至2018,言几又于在成都、广州和和西安的三家旗舰店,门店面积分别为4000多平方米、2900多平方米和4500平米,均引入外部商家。


快速扩张的大店,需要资金支持。工商资料显示,言几又公开了四轮融资。从2014年今日阅读升级为言几又,获得飞马旅的数百万元天使轮投资。2015年,A轮融资获星瀚资本、京东金融、英谊资本的2600万元。2017年,B轮融资获盛世资本、建发集团投资1.2亿元。2018年,B+轮融资由洪泰基金和头头是道基金投资亿元。


星瀚资本的董事总经理张昊曾分享,言几又做商业综合体的目的,不是为了贩卖商品,其实满足的是商业地产把人流吸引到线下、把人群黏住的需求。所以言几又拿到的租金非常低,像大悦城这样的知名商场在2019年给它的租金为5到6元/平方米/天,甚至很多地方免费或提供很长的免租期,吸引它入驻。张昊说,在这样的租金下,言几又吸引其他品牌和产品入驻,将一些展架、货架出租,进行品牌招商,通过这方面盈利。


即使没有租金成本,经营过程中的水电、员工和图书进货成本,让言几又多家门店出现亏损。


一位言几又的前店长透露,其管理过500平方米和上千平方米的门店,任职期间均存在不同程度的亏损,最高月亏损近十万元。


事实上,就连言几又学习的诚品书店也放弃了大店模式。


2020年7月,诚品生活宣布,位于深圳万象天地的“诚品生活深圳”因严峻的新冠疫情冲击,于2020年底结束营业,大陆仅剩苏州诚品店营业。2021年,诚品生活旗下首家小型社区店诚品生活时光于10月试营业,诚品宣布“从2021年开始重新出发、用力开店,将加快拓展社区型小店”,计划未来3年在台湾将开出上百家社区店。


和言几又类似的品牌连锁书店,还有西西弗和钟书阁。


11月4日,钟书阁创始人金浩在朋友圈表示:这两天相关言几又的报道很多,实体书店确实不易,钟书阁坚持把“书店开成书店”,书店以销售图书为主的方针,压力也很大,一些书店一直处于亏损状态,但怎么样把书卖好确实需要研究。


相比钟书阁和言几又的大店模式,一位商业地产招商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,西西弗的门店面积相对更小更灵活,扩张速度更谨慎,不一味追求大店,“图书选品和会员体系也更成熟。”


在言几又陷入困境的同时,位于北京的独立书店参差书店也宣布将于年底闭店。店主表示,在价格上,书店没有任何竞争力,“书店用五六折,甚至七折的进货价,卖八九折,而其他渠道是四五折,消费者买一本无差别的标准化的商品,书籍,凭什么要花费更多的钱从书店买呢?”店主还判断,人们的生活已经转移到线上了,书店作为消费终端渠道是可以替代的。


三、还有书店


从商业地产的角度,也许书店还不会完全被替代。


前述招商人士分析,首先,商业项目在前期规划时,需要考虑多种业态的复合,书店作为文化业态的代表,因为“可以逛”,是整个商场的引流部分。另外,相关部门在前期规划时,也会设置文化业态比例,书店还承担公共文化空间的功能。同时,商场高区在招商时的选择并不多,几乎只能在体验型业态里进行选择。很多高区门店的门脸小,进深长,只有书店能合适匹配。


虽然“书不赚钱”是行业共识,但来自相关部门的文化补贴,和来自商业地产的装修补贴,也是书店的收入来源。


前述招商人士透露,部分地产方为了招商知名的品牌连锁书店,在租金减免的基础上,有时还能给出每平方米最高几万元的装修补贴,“一个书店少说也是几百平方米,装补就是几百万。”


一家书店陷入困境后,总有新的书店品牌汰换。前述招商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,诚品(在大陆)没有开店目标后,现在最热门的是茑屋书店。一位图书行业从业者表示,茑屋书店在中国也非自营,而是提供品牌、选书和装修设计,具体运营由中信负责。


言几又也尝试通过这种轻资产模式走出困境。成都总部的员工告诉经济观察报,言几又在2020年后开始尝试轻资产模式,即与商业地产合作,帮园区提升文化属性,以争取租金减免、装修补贴和合作运营等优惠。2021年5月,言几又在长春开业的东北首家书店就是这种模式。


据这位员工透露,此次大规模闭店,一部分原因也是企业转型,“听说,以后可能更多转向轻资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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